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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31日 星期四

趁著年底

趁著2020年的最後一天來新增一篇網誌吧。雖然一直並不是真的很規律在此書寫,這裡的文章數量也是每年都在遞減。但每次有些很深很深的東西在心裡面湧動的時候,就還是會很想來這裡寫寫。那些很深很深的東西,有時候也並不是很能辨識,但在手自動地敲起鍵盤後,卻會隨著書寫越來越清晰,最終便能將想法與情緒裝進這個儲思盆裡。很需要這樣子的空間啊。也很慶幸雖然頻率越趨下降,但自2015年來還是持續在此寫著很個人的一切,因而能夠形成一個,類似足跡或路徑的東西。啊但這篇好像也沒有一個明顯的主題,大概就是想到啥就亂寫亂聊吧。

每到年底的時刻,心情總是會有些複雜。跨年這件事伴隨的是一種不斷被提醒:喂你又活了一年了!一種時光流逝的隱隱焦慮。今年有好好地過嗎?有留下什麼遺憾嗎?距離想成為的人有更靠近一點嗎?

記得在2018年底,曾和兩位信任的好朋友一起約在咖啡廳。平日其實不常聯絡的我們,在那天各自帶著行事曆、日記本,分享過去一年中在我們身上發生了那些事情、這些事情對我們的影響,以及寫下對於明年的期待與計畫。那是我第一次跟朋友一起做年度回顧跟明年計畫,感覺非常開心,因為自己的訴說都有被好好地傾聽與承接,於是好像更能夠放下一些事、對於本來飄忽的想法更為堅定。

12月中去宜蘭上課,在課堂上做了2021年的夢想板。背後的思路大抵是吸引力法則與正念。我的理解是用一些方法來不斷暗示自己的潛意識想要實現的事情,如此一來這些事情就會成真。最近不知道為何頻頻接觸到這類的資訊,不管是看書、聽podcast、看youtube或跟朋友聊天,都會突然看到、聽到、聊到類似的概念。多少還有點抱著「真的嗎?為什麼?」的想法,也多少有點覺得「啊太多太膩了」「怎麼最近好多人開口閉口都在跟宇宙許願、下訂單」「要是真的有跟在蝦皮下訂單一樣簡單就好啦」之類的偏激想法(人很差)不過,好好在筆記本上寫下明年想要實現的事情,是真的對於思緒有幫助,會對於每一個行動的指向更為明確。

其實近幾個月來一直對於要持續去宜蘭上課這件事感到微微抗拒。覺得自己跟整個課堂團體的氛圍很格格不入,對於上課的內容好像也有點失去了熱情。但即便我的狀態微妙,每次去上課還是都得到了一些收穫,不管是知識上的、想法上的、與人交流上的(雖然我真的好懶得社交嗚)而這些收穫常常也會蠻直接回饋到我的生活中。一個既感謝又有點煩躁的微妙狀態啊,好像也只能試著繼續跟這樣的狀態共處,然後繼續走走看會遇到什麼吧。

對於明年想實現的事情--慶幸的是現在對於這個有了蠻明確的目標,而且都已經有了一些開頭。想要做的事情,想要成為的人,感謝我在2020年裡有蠻用力地在這些問題中挖掘,因此挖出了一些階段性的答案。但還是會有懷疑的時候啊,社會的評價會讓自我質疑的心魔不斷出現,到現在還是常常會覺得不是正常上班族因而心裡冒出莫名心虛。生存現實的困難面也會不時令人焦慮......

2020年是我從正職工作中叛逃的一年,當初就是設定想給自己一個Gap year,在這段時間好好盡情探索、找到真心想做的事。過程中也是有在細節上做了無數的調整,但從最初這個大目標來看,今年的確有做到想要達成的目標。雖然找到了階段性的答案,但我也知道這個答案不會是永恆的,或許到了某個階段又會再冒出懷疑與追尋的渴望,一個無限輪迴啊。但我想在每一個懷疑人生的時候,若有好好面對,應該會在每一次都變得更有力量、更知道怎麼面對吧?

這一年或許可以說是變動很大的,但其實想一想,每年其實都是有些震盪的,不管是外在的變度或是內在的浪潮,一直都是有著各式的高低起伏,所以好像也不會特別想定調2020就是一個多麼劇烈的一年(不過對世界來說真的很劇烈就是了...)

雖然面對不少困難,但也感到自己是非常幸福且幸運的。能被深深地愛著與深深地去愛......

夜深睏了,亂七八糟說了一堆,總之就先這樣吧。願天地安好,世界安好,願所愛之人安好。新年快樂。

2020年12月15日 星期二

騷動

近來偶有要向他人重新訴說「我是誰、我要做什麼」的時刻。而我好像也是在每一次的訴說中,重新定義著自己。有時候說完才嚇一跳,咦?原來我是這樣子想的嗎?

相較去年,或是說相較過去幾年,今年的我心思似乎並不是那麼放在爬山、攀岩這些冒險的事情上。雖然也走了幾趟比較大的山行(像是過年的伊加之蕃、端午連假的童話世界、中秋連假的關門古道),但總感覺那距離自己心靈的狀態有點微妙的距離--仍然是喜愛著一切在山上所經歷的、所感受的事情,享受著與朋友們在山中相處的時光,但總覺得,在下山歸來之後,這些山旅帶給我的份量不如我想像的那麼重。

雖然花在野地的時間少了,卻發現,向他人介紹自己時,提到山的次數變多了。或許是在我沒有特別察覺的時候,潛意識地想將這個身上的元素強化。彷彿只要告訴他人「我是一個爬山的人」,就可以合理地解釋許多事情。或者說,因為今年的我很用力地爬梳著自己的生命軌跡,在這個過程中,將許多身上的事物與山做扣連了--我的身體、我的思想、我的嚮往。我不知道是它們之間本來就有所連結,或者是在我的詮釋之後才產生了連結。

最近幾天,或許是因為閱讀的關係,沒來由地思考起有關「野地」與「人的心靈」這件事。總是會在看了一些使人心裡共鳴的、具有詩的質地的文字後,心也跟著變得敏感脆弱起來。

昨天在朋友家,朋友拿著《我所告訴你關於那座山的一切》,問我有沒有看過。我在心裡倒吸了一口氣, 因為我前一晚才正在想著有關這本書的一些事情而失眠。原先是在看吳明益所寫的一篇有關近幾年台灣自然書寫發展的序文,裡面又再次提到這本書與這位寫作者,突然非常渴望能夠閱讀,但手邊並沒有這本書。

我其實擁有一本,是在去年書出版時,敬家買來送我的。我讀了部分但並沒有讀完,原因是面對這本書令我有些手足無措。我不認識作者,但也並不是與她全然無關聯的人--身邊有許多與她的共同朋友,在事件發生之後,那些來自共同朋友所發出的悼念與悲鳴,讓這個山難事件,跟其他在新聞與山難報告書中看到的山難事件,於心中投下的影子有了根本上的不同。

但最不同的還是因為這本書,因為她的文字。因為她寫了山--她去到了那裡,那個現場,並且不只是去到現場,她還寫作,寫下了有關於山的、生命的、時間的--這一切深深的思緒。或許我的手足無措是來自於,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的思緒,甚至這些思緒,因為死亡,讓它們變得更加、更加的具有重量。

我一直記得,2017那年來自馬偕醫院病房的一份請託。原先並不認識L的我,為了他想借閱數十年前清大山社的一個山難案件相關資料而捎來訊息。為此我異常慎重其事,翻遍了社團器材室內那一大堆積滿了灰塵、多年無人聞問的陳舊文件,找到一紙手寫發黃的登山計畫書、與寥寥數句的留守紀錄,將它們小心裝進資料袋後親自送往醫院病房,甚至為此推掉和當時男友的約會而大吵一架。我不知道當時前往病房的我是否存在著什麼期待。期待能夠了解,他們為何啟程前往一趟遙遠的旅程嗎?為何要去山裡?在那受困的漫長時光裡,所經歷到的又是什麼--對於瞭解這之中的心理狀態,似乎存在著一股渴望,我期待著能夠更貼近這樣的狀態嗎?

我也記得進入病房後我的手足無措。我坐在會客的桌邊,看著L與他們的友人S,大部分時候處在不知道能說些什麼、手也不知道該擺在哪裡的狀態。L是否說了些什麼,我想不太起來,或許說了一些跟山有關的事情,自嘲他自己目前的狀態的事情(被新聞大幅報導、大眾對於自身不符合事實的描述...)S在一旁不時對於L有點政治不正確的話語翻白眼。我尷尬地不斷微笑著。L也期待著來到病房的人能夠問他些什麼嗎?

大概是在我剛坐定的時候,L就把手一揮指向桌上厚厚一疊筆記本,說這些都是他死去的夥伴在受困期間所遺留下的手稿,想知道的話就拿去看啊。我瞪大了眼睛,簡直嚇壞了,看著那疊筆記本,動都不敢動,一丁點伸手去碰它們的勇氣都沒有。

在我一直帶著不知所措又尷尬的微笑,安靜附和著L的話許久後,L突然有些光火地說:妳怎麼都不說話?妳都沒有什麼想問的嗎?跟那些記者一樣想問的問題?

我又嚇了一跳,腦中卻一片空白。我有想問的問題嗎?我--我有好多想問的--但我害怕L。害怕S。也害怕桌上那一疊手稿,更害怕手稿的主人。

經歷了瀕死,與親近之人的死亡,山對你們來說有了什麼不同的意義?--這一切對我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但我害怕我淺薄的生命經歷,並不足以支撐起,讓我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

L病房的桌上堆了一疊書。他一本本拿起詢問我是否看過?《複眼人》、《沙郡年紀》......我一一搖頭,L則露出一臉「怎麼可以沒看過」的表情。為了試著尋找可以如何理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L試著從書中的文字裡找到切合的敘述,也才想要找到那份數十年前的山難紀錄。也為何並不相識他們的我,會坐在這裡。

L的書單一本都沒看過的我,卻默默記下了那些書名。在我恍惚地離開病房後,當天晚上立刻上網,搜尋那些書籍一一下訂。

我想知道,那些為了接近野地而不惜貼近死亡的,年輕的心靈,究竟在想著什麼,感受著什麼?幾近一種想要與這些心靈平起平坐的莫名渴望,我也開始閱讀。

時間回到昨日,詢問我是否讀過《我所告訴你關於那座山的一切》的朋友,是一位在登山與野地教育方面的資深前輩。她喟嘆著,原本以為現在的年輕人已經不會像這樣感受山了,但此書的作者這麼年輕,卻能夠用文字描述出這些感受。

「像這樣感受山」,是怎麼樣感受山呢?似乎不需要多解釋我也能隱隱理解她所說的是什麼意思,但我們卻都又難以簡短具體地說出,那究竟是什麼。 

前幾天,一個15歲少年被報導攜帶不足裝備,就要獨自去攀登能安縱走,家長報警尋人,因而在網路社群中引發軒然大波。看到這個事件,從那漫天飛舞的,猜測、評論、檢討、嘲諷......之中抽離出來,我想著《我所告訴你關於那座山的一切》,想著近幾年來好幾位在山中逝去生命的年輕生命,想著:一個年輕的心,為何走進山?走進野地?

騷動--我想到了這個詞。那個很難以描述的感覺。

在開始會自己查找路線資料的年紀,時常在深夜裡翻看著登山地圖與文字記錄。眼睛游過等高線地圖上,一個荒僻不已的地名,零碎片段文字描述所拼湊起的無限的想像--那個心是那麼騷動,你知道在這樣的未知裡,可能必須把自己的能力逼迫至極限,可能站在極大痛苦的邊緣,在這樣的窮盡中去追尋--你渴望在那些時刻所會經歷到的狂喜。你的心因此劇烈騷動,以致於你必須想盡辦法邁開雙腳出發。不然,會生病。

我是在登山社的背景下開始大量地爬山、認識山。登山社嚴謹紮實的制度與訓練,有助於磨練登山的基本能力,因而我渴望走向野地的內心騷動,是在一個相對安全的情境下被餵養著、實現著。這一直令我慶幸與感激,但另一方面來說,登山社的框架也限制了我看待「人如何與自然相處」的議題,這在某段時間曾令我非常迷惘與痛苦。當你感到自己「不只是想這樣」,卻又找不到方向可以如何前進。騷動並不會在一次實現之後停息,它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劇烈,我必須找到地方讓它去--是更極致的冒險嗎?如果不是的話,那又會是什麼?

想起另一位早逝的靈魂,kikika,雪山飛狐。這個神祕的名字,總是會在一些獨攀山難的事件中,被某些登山者提起。初學登山時,曾經為了負責登山隊伍的料理,而查找山社BBS版裡面的食譜,看到了大量由"kikika"所撰寫的菜單而留下印象。為什麼這個名字會與獨攀、與山難有關?第一次在某篇貼文下看到這個名字,我好奇搜尋起名字背後的故事,因而得知了她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位中文系學姊,在那個年代裡獨自負著重裝,一次次前往荒僻的山林--彼時柔腸寸斷的霞喀羅古道進行探勘,即便因墜落而腳受傷,也無法阻止她想要繼續上山的決心,更令人震撼的是,她在25歲的年紀決定結束生命,留下了許多有關山林與生命思索的文字,以及為何最終選擇自殺的懸念。

閱讀完她的故事,帶來一股難以言喻的衝擊。激進的生命,劇烈的騷動,連肉體都難以承受。是因為無法痊癒的腳傷,讓她難以接受自己活著卻無法出發的痛苦,而索性離開嗎?

這位傳奇一般的女子的故事被放進了心裡。我沒有想到在此之後還會再與她的故事有所交集。也是在2017年的春天,我為了尋找對於自我與自然的疑問,來到新竹芎林的一處野地教育基地--自然谷拍攝紀錄片。夜裡大家圍聚在小木屋的簷廊下,或站或坐聊著天,自然谷的靈魂人物峯哥,開始聊起關於他年輕時獨攀的經歷,忽然提起kikika。他說kikika在當時是從事獨攀的一位先驅,在資訊不發達的年代,更仰賴人與人之間直接的經驗交流,於是他便寫信去向kikika請教有關獨攀的注意事項,因此建立起情誼。沒想到,還沒能親自與本人會面,kikika便離世了,帶給他很大的震撼。

不預期再度聽到kikika的名字,透過曾與之真實交流過的人口述,她的面貌與故事更鮮明起來--不只是網路上的一篇故事,更是真實存在過的。

第三次聽到,是在L的病房裡。L的母親,也就是L託我帶來資料的,那起多年前清大山社山難事件的一員,在進來病房的短暫閒談中,竟又提起kikika,說她們曾經一起在書店工作,是年輕時一起爬山的朋友。

這些相異又相似的靈魂,竟以一幅不可思議的圖像交織在一起。歷經伴侶死亡獨自生還的L、L的母親、kikika、年輕時喜歡獨攀的峯哥、以及為了平復內心騷動,前往自然谷與那間病房,得以聽到這些故事的我。遠行,孤獨,與死亡。為什麼,為什麼呢?像是看到一幅充滿隱喻的圖像,就快要在眼前成形,卻又無法閱讀出真正的答案。

為什麼?難道最終也必須邁開雙腳,將身體帶往一座遙遠的山,才能夠獲得解答嗎?或是將帶回來更多的疑問?

帶著無解的隱喻與疑問,耗費大把的時間與青春,持續在山林中遊走著。實現了一些什麼,失去了一些什麼。好想知道,那些騷動的心,後來都去了哪裡。或許有很多年少而騷動的心,是在隨著年歲與社會現實的磨練後漸漸長大了,埋藏進了安穩的工作與家庭中,只有在偶爾的深夜,才會出來跳動,令人難得地失眠於遠山的召喚。

沒能安穩下來的那些呢?或許從此必須向外走得更遠、向內挖得更深。有些不斷地越走越遠、走向更高的山、更險峻的壁,成為登山家,攀登者,冒險經歷的開拓者;有些化為文學,有些化為藝術;有些走向分享--野地教育,生命探索,靈性追尋;有些走往文化,古道、遺跡的考察,原住民文化的研究與傳承;有些成為捍衛環境的戰士,環境保護運動、野生動物調查、研究與保育......有些,則是走向了生命的極限,永恆,與消亡。

離開學校後,一度我以為已經找到了與山相處之間的平衡。不再執著於更險峻的挑戰,來證明自我的存在,而能單純滿足享受於跟喜愛的夥伴們在山中遊走的時光。以為已可以安放騷動的心,但事實可能並非如此。

我的心還在騷動,為了難以描述的事物而失眠,為了它的無處去而掙扎。渴望能夠用生命更深層地去感知,轉化並詮釋。渴望發掘更多的意義。渴望我的生活本身,就能體現其精神。我以為我不再那麼需要爬山,但其實我必須繼續爬;除此之外我也還需要更多,需要文學、需要哲學、需要用不同的感知途徑、不同的姿態去看見更多的自然,也需要新的訴說。

我們的心還在騷動--

2020年11月21日 星期六

走探勘的日子

 「最近早上睜開眼睛,常常都會有一種感覺...

覺得自己身處在一片起大霧的草原寬稜上,不知道方向、不知道自己身處的位置、不知道該往哪走,而自己又是怎麼走到這裡的。

在那個瞬間會產生一種深深的緊張與驚懼。」


在台東的日子大部分是孤單的。

七個月前,經朋友的介紹,我揹著一顆背包,騎機車從新竹出發,花了幾天跨越半個台灣來到台東--一個我十分陌生,過去只有在上山下山途中匆匆經過的地方。在這裡我誰也不認識,而即將要見面、要嘗試一起工作、生活的夥伴,在此之前我們只通過一次電話。

經過幾天的相處後,我決定要搬來台東,學習、嘗試我所嚮往的生活方式。

於是再過了一個月後,我正式拖著行李箱、背上一顆登山大背包,與過去熟悉的生活圈及親朋好友們暫別,懷著許多忐忑與期待,一顆想要在台東好好生活的心,來到這個山海平原。

而等待著我的,卻是一片充滿不確定、時時變動震盪著的洪流。原本預定的工作計畫取消、重新面試工作、離開或繼續留下的選擇......不斷要以快速俐落的方式,重新設定人生走向,不斷迷失又要不斷重新替人生定位。

先是跟工作夥伴住在一起,後來感到還是很需要個人獨立的空間與時間於是另尋住處搬出。

雖是懷著想要好好在這裡紮下來生活的心,但至今時時感到腳下是懸浮的。一連串變動不定的挑戰,讓我不敢放心地給予與一個房間、一塊土地間連結的承諾,我把自己調整成一個可以隨時離開的狀態,生活中的必需品盡量維持最精簡,每一次移動的行李都越來越簡單。

或許是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用力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我是誰、我要往哪裡去),以至於並不是很熱衷積極於去拓展人際的連結。能量在內裡的階段就消耗掉太多,變得難以拿出來用在社交。

於是大部分的時候,我都是獨自一人,默默地工作、吃飯、睡覺。而能夠提供情感支撐的人事物,卻都在離我很遠的地方。花很多時間搭火車,往返於我愛的人身邊,也時時質問著自己:「還繼續留在台東幹嘛?」

的確沒有什麼理由是非停留在一個地方不可。但或許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可能性,那麼一點點能夠接近所嚮往的生活、所想成為的人的線索,以及更多的,直覺。所以直到此時此刻,我還是留下來了。

每當鍊條卡住,便要想辦法再踩出下一步。先是學習樸門,最近又開始摸索以農為生的可能性。封閉如我,卻能夠得到許多真誠的分享與幫助。每與不同的人交談,都增加了新的思考方向。每個人的人生境遇都不相同,就算想抵達同樣的地方,走的路徑、走的風格也可能是完全不一樣的。

時常懷疑自己偏離了主流社會太遠。當大部分的同輩都在城市裡安身立命,我卻天馬行空地跑來農村想要從農。有勸退,有鼓勵,有質疑,有引導......每一個遇到的人都問我:為什麼想務農?

你追尋的究竟是什麼?

還沒有辦法精簡有力地回答這個問題。或許正因為這是一件很辛苦很不容易的事,更需要強大的動機初衷作為確保,在每一次自我懷疑的時候,穩穩地標定。

直到前幾日莫名其妙坐在一位初相識的茶園主人車上,再次面對一樣的提問,才緩緩吐出或許可稱得上比較明晰的句子。

「好像並沒有什麼太過遠大的理想,只是感覺到這是目前我很想花很多時間去做的事,所以想找找看有沒有能夠做這件事同時,也能養活自己的方法。

當然是在能夠盡量不對環境造成傷害的原則下,能夠接觸土地、在靠近自然的地方、靠自己的雙手勞動生活......

沒有預期一定要達到怎麼樣的成功,想多一點、多一點的嘗試看看,可以的話就走下去,不行的話就再想辦法,大概就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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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像在走探勘。」豆說。

越想越覺得,的確很像在走探勘。或許我的個性就是這樣,明明有已經很清晰、很多人在走的大條路徑,我卻偏偏不喜歡,硬要往雜草叢生的地方鑽。明明地圖上都已經有航跡,硬要自己在空白處畫出一條曲曲折折的路徑上山頭。只因為這地圖上的地形啊,看起來可能很美。

走探勘的時候要怎麼走呢?在出發前,盡可能蒐集資料、擬定策略、推演可能遇到的情境與應對措施,設定撤退計畫,找一位可靠的留守。雖然做了詳盡的事前準備,但探勘的迷人之處正在於它充滿未知,可能不期而遇上大斷稜只得迫降,可能在某個路段花上比預期多上數倍的時間,可能原本計畫的路線行不通只能重新找新路線繞道、可能發現走錯必須想辦法退回上一個確定的點再重新定位......

走探勘的人像神經病,捨棄大道不走,經常把自己搞得滿手滿腳都是刮傷,渾身雨水泥濘,體力耗竭。時不時自我懷疑:為什麼我在這?

但也可能發現前人未曾見過的風景。可能毫無防備地走進一個寬闊的谷地,一條絕美的溪,可能在一個無名山頭,回頭望見一片延伸至天際的雲海。

身處在那樣的時刻,巨大的欣喜與滿足會佔據你的全身。正因為前面所有的經歷,最單純的事物也會令你滿足。是為了經歷而去經歷。為什麼要走探勘?--Because it's awesome.

每當溺在不確定性與迷惘帶來的痛苦之中,常常自問為什麼要陷入這樣的處境?

但或許試著把時間拉長,不管十年後的我在哪裡、做著什麼事,都會感激這段在中央山脈與太平洋所夾平原之間,用力困惑的日子吧。知道生命必定要經歷這樣的困惑,或許也是一輩子的課題,能夠在現在就開始想,不是很好嗎?

並不是走傳統路的日子就不辛苦。每一種生活方式都有其辛苦之處,只是所承受的都不太相同而已。

比起「生命自有安排」的人生觀,我更偏好認為宇宙是由隨機與選擇所組成的。我們在生命中不斷遇到各種偶發事件,並會隨著事件採取主觀的行動,然後慢慢組成了我們的人生。或許在每個時間點採取不同的選擇,都會讓往後的人生變得不一樣。好好地選擇,好好地踏實踩出我們選擇的每一步。

2020年10月27日 星期二

太平洋不會回答我們的疑惑

這天騎著單車來到都歷海岸,坐在樹下吹風看海發呆。那時忽然意識到,來台東的這半年時間裡,很少是處於真正放鬆的狀態。

或許是因為初來便遇到一些不如預期,因此在我心底深處一直做著隨時要離開台東的準備,不曾真正試圖把自己放在這裡,始終像蒙著一層霧般格格不入。孤單的時候會用力想著是不是要把自己變成某種樣子,才能融入,但其實又很抗拒被收納進什麼群體之中。

在兩次幾乎都已經下定決定要離開時,很奇妙地,又會出現一些人事物帶來新的訊息,彷彿一種隱隱的呼喚,對我說:不如再留一下試試看嘛?

最近聽了對人生的很多觀點很多建議,每天都要花費很多力氣去消化它們。我或許是太浪漫了一點。看著不遠處的海忍不住這樣想。再浪漫一下,是可以的嗎?

 太平洋不會回答我們的疑惑,但是在太平洋前用力的疑惑,是沒有關係的。

2020年10月25日 星期日

能這樣相信就好了

生活忽然又像是迎來了爆炸性的轉變。其實可能也不是真的爆炸性的可能所謂的轉變早就有跡可循只是存在我們尚無能留意到的蛛絲馬跡之中。

依然無法早睡依然有太多的資訊與心緒每日每夜翻動消化著,有時能夠俐落地歸納整理但更多時候只能像是拿個板凳坐在那裏愣愣地看著五彩斑斕的碎片在四面八方跳上跳下地飛舞著。想找到前後今生的脈絡但又哪有如此容易?

完整又破碎,相信又不相信,想要又不想要,期待又不期待。

為遲滯的終於又開始滾動而欣喜,為必須抉擇而痛苦,為看到而快樂為看不到而掙扎。你還沒有能力詮釋所有眼前發生的一切只能拚命睜大眼睛記下來到身邊並碰觸到身上的一切敘述。時間的神祇或許會排列他們成為一幅原來如此豁然開朗的拼圖也或許不會。我們自古以來也就是這樣混混沌沌混混沌沌,出生活著然後死亡,生命或許只有在最疑問的那刻是清晰的。那也無妨,你這樣想著,為了稍微安慰過於敏感的心。

今天活得好好的不代表明天可以,但我們都寧願這樣相信著。能這樣相信著就好了,能這樣相信就還能胡言亂語,還能手腳亂舞著跳向一條也許無限延伸至瀰瀰漫漫,最深的霧中的道路。

2020年8月14日 星期五

成為不被定義的「什麼」

七月底的時候爸媽帶著阿公阿嬤們來台東、花蓮家族旅遊。

第一天晚上住在玉里的民宿,晚上入住後媽媽和民宿主人閒聊,聊到她女兒我,目前正在台東學習農耕。

正好這時候我從二樓房間走下來,民宿主人抬頭上下打量了我之後說道:「這一定是玩票性質的!」

雖然他這麼說時是輕鬆笑笑的,但我卻瞬間覺得被嚴重冒犯了,心裡一股火生起來。

是因為我看起來還沒有太多風吹日曬的痕跡嗎?是因為我看起來瘦弱不夠強壯嗎?是因為我長頭髮打扮漂亮比起農人看起來更像遊客、都市人嗎?(也沒有漂亮,就只是穿了一件白色背心,廢話當時是在度假又不是在種菜)反正總之我看起來就不是認真的就對了?

面對這種被冒犯的感覺,我掛起微笑,語氣大概也變得有點挑釁:「不要看我這樣,我可是很耐操的喔。」

民宿主人接著問我種什麼賣什麼,我就用那種上台報告時需要氣勢輾壓全場的態度,開始講解樸門啊、環境教育推廣啊等等。大概察覺到氣氛不太對,另外也是時間晚了,民宿主人夫婦便有些悻悻地跟我說晚安,各自休息了。

對於這件事一直有些耿耿於懷,一直延續到當晚睡前都還是心情不太好。或許也是對自己目前做的事情感到有些難以定義的緣故,會生氣也是心裡本來就有點心虛、自卑,才這麼不耐戳吧。說做農呢又不是真的做農,剛剛接觸這個領域,什麼都不會,什麼都要學,也常常覺得做不好。

有種明明自己就是很認真的,在旁人眼中卻很難被認真看待的感覺。

也想起之前筱鈞說過,在她們那個領域環境裡如果你不把自己打扮的人模人樣漂漂亮亮,把外表撐起來,根本沒有人瞧得起你。說起來可能在各領域都是這樣子呢,不一定是需要漂亮,而是有沒有符合某種典型的外表。反過來或許在某個領域、某些人群中混久了,你的外表或氣質也會慢慢變成那個讓人可以指認辨認的樣子。



覺得自己好像一直有意識無意識地抗拒著成為某種典型、一個可以被納進某個「名詞」的人。說是標籤也好,刻板印象也好。有時候我們先是什麼樣子然後被貼上了標籤,有時候又是倒過來,先認識了某個標籤然後不知不覺去符合了那個標籤。

於是我常常變成了那個在群體裡擠眉弄眼著搞怪,不肯乖乖待在邊界裡的人。覺得自己快要變成了某個樣子就又會趕緊逃出來。那些簡單的定義或許有時候也是需要的,可以用在某些宣稱或是自我認同的歸屬。但最終還是希望能夠活得異質、活得難以被三言兩語定義吧?不全是A也不全是B,而是A+B+C+...+Z。

如果足夠認識、相信自己,大概也不太會被這樣隨口的言語而冒犯了。

(你才玩票啦,你全家都玩票)

2020年7月21日 星期二

時間

與你在一起的時候,特別意識到了時間。開始會提早安排google calendar,從各自的規劃中努力挪動、計算出最多相處的時間;開始會提早買車票,隨著搭車相見的時刻要到來而雀躍,也相對的,隨時意識到要搭車離開的時刻而感傷。

與你在一起的時候,也總是忘記了時間。今天星期幾應該要在哪做什麼,世界已經轉動成了什麼樣子,那些全都變得一點都不重要,只要和你一起坐下來,眼前晨曦微光或夕陽沉落,大把的時間奔去驚天地淘山河,也撼動不了與你待在一起的,此時此刻。

與你一起凝望時間。凝望我們各自的過去,凝望未來。凝望時間那無情殘忍的一面,以及充滿希望與想像的一面。

把我們的時間,細細密密地編織在一起了。如果說,時間等同於人的存在,那我感受到的真是一份,最深厚慎重的愛了。

2020年6月11日 星期四

給予與收受

最近跟目前換宿的家庭因為住宿勞務交換的事情有了一些討論。討論過程中多少受到一些衝擊與情緒,讓人重新思考與人互動往來這件事。

認同對於收受給予之間的平衡拿捏,是與人互動中一門高深的藝術。身為常常在山林戶外跑來跑去的人,過去許多完成的事情,都是依靠著很多人在路途中的幫助與照顧才能走到今天。不管是物質的分享、技能的分享、以及必要時刻的扶持、心靈的支撐,那些真要算起來是怎麼樣也難以量化的,甚至一旦量化了就失去了其最珍貴之處。

而我們也絕對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不管是在自己有能力的時候直接回饋對方,或是回饋給社會、環境,只要有機會是不會吝嗇的。也一定程度分的出誰是真的需要幫助而誰只是想佔便宜,同時小心不要讓自己去佔了人家的便宜。

另一方面我也絕對同意,所有的勞動都該得到應有的報償、使用者付費等等原則。以人情的名義去拗、去壓榨,帶來的失衡對關係是很不健康的。人人都要在社會上生存糊口,賺錢很辛苦,這我當然百分之百理解,也認為有很多事情是要明算帳比較好的。

我認為這是一道界線兩端不同的事情:勞務與商品的交換市場/人與人之間分享多餘的互相幫助。我理解的在樸門中「分享多餘」的精神,是一種不求回報的付出。在這個資本主義為主流的社會中,也是需要奠基在很深的信任關係上才能夠發生。而去辨認什麼關係屬於市場交換什麼屬於互相幫助,對於給予者跟收受者都是重要的。例如對我來說,設計是我的謀生工具,因此我不會輕易把它放到人情往來的領域。

我在這次討論中感到失望的部分,應該是源於認知上的落差。原以為是分享多餘的友善邀請,卻在事後才被追討勞務的回報。因為我跟對方的界線所劃的區塊並不相同,在我過去的互動認知中,住宿空間是朋友之間能夠分享多餘的事情,就算需要住宿費或是其他交換的東西,也會在事前講好,事後才講的感覺真的蠻差的,有種「原本以為你把我當朋友,原來不是」的落差感,多少讓我對對方的信任有些破滅。如果所有的互動都要用這樣子的方式來平衡,那我還真的不敢再接受對方任何時候釋出的好意。

2020年5月5日 星期二

立夏

光是站在烈陽下就覺得耗盡體力的夏天開始了。在這種天氣還要在戶外勞動使人更容易疲憊,炎熱、疲憊,讓人更容易躁動與情緒不穩。

一邊在基地工作時小孩不間斷的各種要求開始令人不耐於應付,心想「啊,開始熟悉到進入覺得他們很煩的階段了嗎?」

昨晚與P也有先聊了原定工作計畫目前遇到的變動。今天中午P再去了一趟鄉公所,帶回來的消息是--原本打算要標下的那座公園,也是我來此原本預計要開始的主要工作計畫,目前幾乎可以認定是泡湯了。

聽到這個消息,雖然也在本來設想可能會發生的情境中,也算是有給自己設定一些停損點,但還是讓自己整個下午變得心情很浮動,一邊搭豆棚,整個人都有點心不在焉、提不起勁。

結束基地工作回到家裡,曬了一天烈陽勞動大人小孩都很疲憊,臨時被交付了煮晚餐的任務,一邊備料,小孩一直在旁邊各種添亂,或許因為我們越來越熟了、他們也因為天氣而躁動,也開始會對我展現任性無理的一面。因為很累只想一個人靜靜煮飯的我,脾氣整個冒上來,忍不住用了嚴厲的語氣及臉色面對小孩。

P跟E說他們還是很希望且需要我能繼續留在台東跟他們一起工作,所以如果我有意願可以來討論,鄉公所的標案泡湯之後,接下來還可以用什麼方式養我(?)

前途又變得有些茫茫,對我來說好不容易來到了台東,很快又要離開確實有些可惜。如果能用什麼形式繼續留下來,學習我想學習的技能、練習自給自足的生活,我想也是很值得嘗試的。可是,現階段的我究竟需要什麼呢?

必須不斷去磨亮、磨利,自己的目標與策略呢--啊,到底是怎麼了啊,這個2020年。

2020年4月25日 星期六

責備

今天早上是工作室的療癒活動,在一旁幫忙些指引、收費、拍照等雜物。等待的空檔,Hema招手讓我過去,幫我做了靈氣療癒。
 
「在你的臍輪跟心輪的位置,感受到一股很傷心的感覺--是否在很小的時候曾受到大人的責備?因為被否定而感到十分受傷。

在女性權威者下,個人的力量受到束縛很難施展開來。在能量釋放的過程中,你的手腳會不自覺的抽動,你很想掙脫這些束縛,長出一個『自己的葦如』。

在腦袋的位置感受到你有很多想法,很多想去做的事,一直從天空抓東西,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將這些東西組織起來--這與你臍輪那個很深的傷心有關,要找到那個根源。」

接受完靈氣療癒後,反覆想著Hema說的這些回饋,感到略為納悶。想不起來自己童年曾受到父母或其他長輩讓我很受傷的責備回憶,相對的我母親非常善於鼓勵與肯定孩子。那麼,那個被責備、被否定的傷心根源又是什麼呢?又是怎麼影響著現在的我呢?

雖然沒有發現那個根源的肇因,但是我的確--從小就非常害怕被「否定」,害怕做錯事情而受到責備,這樣的恐懼反映在大大小小與人互動的關係中,也表現在自己的工作中。

想著至今為止在新環境小心翼翼摸索的一切,也是一直縈繞著「怎麼樣做才不會犯錯」的念頭上,而感到時常有些喘不過氣。

如果我表現得很好,討人喜歡,一定只是因為我害怕「被討厭」而已吧。這也讓我常常無法放鬆做自己,總是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自己的一舉一動怎麼樣才能迎合他人的期待。

害怕不被認可,不被接受,不被愛。這樣的恐懼曾經像海嘯般一次次將我吞沒,掙扎幾乎無法呼吸。

雖然能夠理直氣壯地對好朋友說:妳不需要那麼努力也是值得被愛的! 但是反過來對我自己又如何呢?我也相信自己是值得被愛的嗎?能夠擁有自己的力量,然後勇敢地去做自己,勇敢地犯錯嗎...?

2020年3月13日 星期五

三月

待在台東第三個晚上,決定要留下來。第四個晚上,已經能夠在與一家人吃飯時感到放鬆。

沒有想過自己會這樣,住進陌生人的家裡,一起吃飯,工作。一切都是不熟悉的,難免蒼惶不安,不知所措,但感到對方是友善坦白的,能夠信任也能夠溝通,所以你願意鼓起勇氣嘗試做這件,過去對你來說很困難的事情。

一連串的際遇有些奇幻不可思議。像是:有如身體算命的經絡按摩,以及宗教性的火典儀式。按摩的老師說你太會忍,太會憋,憋到骨頭都老了,這不是好事。你全身赤裸躺在床上怔怔地,來不及問她,那我要怎麼辦呢?

執行火典儀式的老師將手放在你喉嚨的位置,向左向右象徵性撥開肩膀上的東西,說「這是別人的、這不是我的」後來E跟你解釋,那個位置是喉輪,代表為自己發聲,表達出真正的想法。其他不太記得了,只記得還有頭頂的位置,想要像風一樣輕盈。

E送你一顆虎眼石項鍊,感謝你這幾天的幫忙,告訴你虎眼石可以幫助打開喉輪,真正表達自我。

P說要劃清楚自己的底限,以底限為基礎去做的調整才叫做彈性,而不是一開始就太客氣什麼都好,這樣不叫做彈性。

你點點頭,一下子不知道怎麼辦。太習慣以「不被討厭」為前提去察言觀色、配合他人,突然竟不知道自己的底限在哪。但是沒關係,可以從現在開始練習。

三月過了兩個禮拜,你就突然跑了半個島嶼,歷經了好多未曾想過的人生轉彎。你感謝那個面對未知忐忑,仍然願意出發的自己,也想對幾個月前迷惘低落地提出辭職的你說,辛苦了,沒事的,我們都在努力喔。

2020年3月7日 星期六

忽然之間

最近身邊突然蹦出了一個人。就這樣毫無預期地,你突然發現他的存在,猶如橫空出世,但又像已經存在了很久很久很久了 ——

是在什麼時候?是在明明於對方還都是陌生人的時候,卻躺在星空下營火邊,聊著很深刻的話題直到深夜的時候?是在遇到困難不知道怎麼辦的第一時間,想找人商量,無意識按下的對話框是對方的時候?是在夜晚的便利商店裡做出一個困難的抉擇後,他突然站到你旁邊給你一個深深的擁抱,說今天你真是辛苦了的時候?是在一個沒什麼特別的時刻,發現自己希望對方在旁邊,但那不是因為寂寞或開心或什麼特別理由,就只是單純希望和他一起經歷此刻分秒的無關痛癢的瞬間的時候?

這一切都好像發生在電光石火,但又好像已經發生了很久很久很久——不自覺想要跟對方說所有的事情,大的小的抽象具體,從異化的定義到大薯的價錢。自然如喝水。

這是什麼?好像從未經歷,卻又如此平靜,安穩,不感到一絲恐慌或憂愁,不害怕失去,沒有驚天動地山河俱裂的波濤洶湧。只覺得,發現了他居然在那裡,那麼突然,又那麼自然,而感到快樂。

我還在,理解,這究竟是什麼。卻已經無比感激。

2020年2月15日 星期六

疼痛的腳

今天多走了一些路,躺在床上的現在,右腳又開始隱隱發痛。

明明很累卻睡不太著,可能為突然打亂的行程感到心煩意亂。為自己疼痛的右腳心煩意亂。想要繼續走很多的路,此刻卻辦不到。

也為自己的無法積極心煩意亂。持續多久了呢這樣的狀態,好像對一切都刻意保持著無所謂的距離。

總是白日夢做得太多,但為了抵達想要的事情之前,真正動身付出的太少。離職前同事說,我是個容易放棄的人,所以到最後都會變成在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做著不喜歡事情的我,就會變得很敷衍,無法達到應該達到的水準。

真是說到痛點了。

無法使盡全力的感覺真難受。

2020年1月3日 星期五

釐清

離職已過了一週。前幾天都在忙著搬東西、整理房間的地獄、瘋狂斷捨離。可能是因為無暇(也沒有乾淨的空間)可以讓我好好坐下來,靜下心回顧2019年的經歷、收穫跟不足,藉此為2020年訂出比較清晰的方向,心裡一直浮浮的,到了前兩三天開始,就開始有一種焦慮感上來。

現在這個時間,大家都在上班工作吧,而我卻沒有工作,是不是很糟糕?就這樣任性地離職,也沒有先找好下一份工作,是不是很沒規劃?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我是不及格的社會人嗎,我的人生是不是很失敗。家人、親戚會怎麼看我,他們嘴上沒有明說,會不會心裡覺得這女兒沒出息,不上進,會不會私底下議論,會不會操煩、擔憂?

我這樣Gap year,真的可以讓下一份工作變得更好嗎,會不會找不到工作,我到底要做什麼,我到底要什麼?

這類的念頭這幾天一直在腦中徘徊不停,甚至有一種「可惡現在立刻找一份工作好了」的想法。

直到昨天晚上終於拿出筆記本,開始寫下2019的回顧、2020跟這段Gap year時間想要達成的目標。今天早上,睜開眼睛後,又在床上多躺了一下,跟著指引做了一會兒呼吸跟冥想練習,心才比較定,比較清晰。

的確,沒有工作會讓人覺得心慌慌的,因為現在的身分老早已不是學生,而是一個社會人了,而「工作、生產、賺錢」是一個社會人的內建設定,一旦脫離這個設定,我就會感到焦慮,自己是不是顯得很無用。

我其實不討厭「工作、勞動、生產」這件事,我也喜歡賺錢、有收入的感覺,有存款持續增加會讓我感到安心。但我之所以會選擇離職,正是因為原本工作帶來的消耗跟空虛感,大於勞動給予的收穫,才會興起了如此強烈想要改變、轉換的念頭,甚至中斷收入也想要離職。

另外就是心裡有一股冒險的衝動需要釋放,才會決定先不要馬上找下一份工作,讓自己出去世界看看、遊歷一下。如果這份渴望沒有被適時滿足,又接著繼續被下一份工作綁住,我認為我也會很難專注於下一份工作,還是會一直想往外跑、容易心不在焉。

經過冥想,專注地發掘內心感覺,我發現「家人的看法」對我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焦慮來源。我很在乎家人怎麼看我,很在乎自己是不是能令他們感到驕傲,我希望能做個讓他們驕傲的女兒/孫女。所以我會一直以自己的假想,去揣測他們的想法,再回過頭來評價自己。但其實如果我真的在乎他們怎麼想,希望他們理解我,應該不要這樣一直自己在心裡用小劇場揣測。我可以直接問他們的想法,直接跟他們溝通,告訴他們我這麼做的理由、我設定的目標跟停損點。如果有什麼擔憂,也可以面對面釐清,讓彼此心裡都不用卡著負擔。

所以我現在要做的第一步,應該是先釐清「自己」在接下來半年到一年的時間裡,想要做什麼?想要達到什麼目標?如何做到?有什麼資源?(錢夠不夠用?停損點在哪?)

第二步,釐清好自我之後,跟我最在乎的家人,深入對話、溝通,解開彼此可能的擔憂。

做好這兩件事,相信我就會有足夠強壯的信心,來做接下來無論是冒險還是自我探索的事情。而第三步,區分出哪些想法、念頭,是我根本就不需要放在心上的,比如說一些我根本就不在乎的路人的議論跟評價。也不用一直去看其他人到底在做什麼、一直去想我是不是要做跟其他人一樣的事情才是對的。

這樣想過一輪之後,焦慮感緩解不少。也整理出2020年最主要的三大功課:「自律、冒險、自我探索」。三大功課底下也都各自訂出了一些具體想要執行的事情,包括想要學習嘗試的新技能、 出國雪訓跟騎車等等,就留在我的筆記本裡,作為判位找路的指北針吧!


(2020年的第一篇網誌,突然開始走一個心靈雞湯風格...可能最近心靈勵志/人生規劃的文章看得有點多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