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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8月9日 星期五

我喜歡我在鹿野的家。

這裡是我在鹿野生活了三年多的住處,很幸運地從一開始就住到現在,它並不完美,但已剛剛好地滿足了我務農生活的需要,也接待過許多來往的朋友們。

房屋的空間並不大,但已足夠生活。喜歡一走出房門,就是寬廣的天地,看著天光在日月四季之間於山巒間照映變化,明亮的月光,黑夜的星空。聽著風雨來去,日間鳥兒歌聲婉轉,夜間蟲與蛙鳴震耳,在一天天的生活中認識自然的呼吸節奏,與許多生命共存共生。寒冷的時候可以升起一把火,天熱的時候在樹下張起吊床,走出家門就在無盡寬廣的天空下一直散步一直走路,想要的時候就奔跑起來。

在這裡的生活大部分是安靜的,但也有很不安靜的時候,不安靜的事多半與人有關。

一開始入住的日子其實很不平靜,屋主雖將房屋租給我們,卻還是常常無預警出現,任意搬動或清除屋內屋外的東西、或是指揮我們需要做的事。常常有自稱屋主的家人朋友無預期闖入,聲稱這裡是他們可以自由進出的地方。鄉下人與人之間模糊的邊界感,讓人深感個人領域捍衛的無力,彷彿住在沒有牆的屋內,毫無安全感,日日提心吊膽。

在幾次據理力爭之後,這些打擾才漸漸減少。正當我們以為與屋主之間終於培養出互相尊重的默契,也開始習慣這裡生活時,卻輾轉聽聞屋主瞞著我們計畫把房子租給別人的消息。

與屋主之間的信任感在那一刻完全崩解,感到震驚受傷之餘,也讓自己清醒:從來就只是過客—既然是過客,就不必對擁有或不擁有什麼太過執著。

那時候我跟房子說:如果你還願意,就繼續讓我住在這裡吧!在經過迂迴的交涉之後,依然留了下來。但自此之後,各種生活中的變動,時時讓自己思考著:何時離開此地呢?這像是一件一定會發生事情,只是我從來沒能明確地感知到它的時間點。或者是,這個選項隨時都存在,只是我還沒有勇氣讓它發生。

而最近這個預兆又強烈地震動了一次。不安靜的事多半與人有關。一邊疲憊地處理與房東交手產生的種種內耗情緒,一邊看著那似乎又變得更清楚一點的意念:離開嗎?

離開嗎?

人家說台東的土會黏人......我一直對這句話抱著懷疑態度,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在台東一點一點生了根。似乎稍微鬆懈,就隨時會被連根拔走。但到如今,我又是在什麼時候不知不覺,已經被黏住了呢?

遠行的右腳說,想走了。停留的左腳說,捨不得走。

想走了。想去看看廣大的世界,想去發現截然不同的自己,想去開啟不同的生活,想擁有新的追求,想念遠方的家人與愛人。

但是捨不得走啊。捨不得日日仰望的都蘭山,捨不得兩隻(四隻)小狗,捨不得在這裡建立起的種種生活習慣,捨不得這裡的田土與耕種的足跡,最捨不得與這裡人們的連結。曾經孤孤單單的自己,如今擁有的連結。

捨不得但是,要捨得是嗎?左腳對右腳喃喃。

起來吧!是時候讓我帶你去晃一晃了!右腳對左腳呼喊。


我喜歡我在鹿野的家,我在這裡用力地生長,長成了如今的樣子。是很多的幸運讓我能夠待在這裡,讓我能夠在這裡長出歸屬感,讓我能說:這裡是我的「家」。原來我不只是過客,我總有一天會離開,但我會把這個家的一部分,所有在這裡經歷的一切真實深刻的、好的不好的,風風雨雨刷洗後,留下最寶貴的心靈與身體記憶帶在身上,行走到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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