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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9月21日 星期四

愛,紀律,專注,理性,信仰

今早再次翻開《愛的藝術》,發現佛洛姆在論述「愛的實踐」這一主題時,提到了「紀律」、「專注」與「獨處的能力」。有些段落也回應了分離焦慮下的恐慌不安。

在與上次閱讀時不盡相同的狀態中重新咀嚼、思考、理解佛洛姆的思想。記下一些此刻對自己有意義的段落。

「對愛的藝術來說,任何想要成為行家的人,在生命的每個階段都必須實踐紀律、專注和耐心。」

「要實踐紀律,一些顯見和初步的步驟是按規律的時間起床,每天花定量時間在沉思、閱讀、聆聽音樂和散步,不沉迷於逃避現實的活動(例如看靈異小說和電影),不過度飲食。然而,很重要的是,在實踐這些紀律時,不可把它們當成外力強加在我們身上的束縛。應該讓它們成為我們意志的表達。我們應該是心甘情願,而且久而久之成為習慣之後,反而會因為不去實踐而覺得若有所失。西方看待紀律的方式(和看待任何德行的方式)有一個讓人遺憾之處:認定其實踐會帶來痛苦,又因為這痛苦,所以是『可嘉的』。反觀東方在很久以前便認識到,對人來說是好的東西--必然也是讓人愉快的,儘管在開始時有某些抗拒力需要克服。」(P.175)

「在我們的文化實踐專注要比實踐紀律難很多,因為舉凡這個文化的一切看來都是打壓專注的能力。學習專注最重要的一步是學習獨處。獨處時不要閱讀,不要聽收音機,不要飲食。事實上,能夠專注意味著能夠獨處,而這種能力正是愛的能力的前提。如果我只因為無法自己站立而依戀別人,那對方就會成為我的救生員,但我們的關係不會是愛的關係。弔詭的是,獨處的能力乃是愛的能力的先決條件。任何努力過要獨處的人都會知道這有多麼困難。他會覺得煩躁不安,甚至感到相當焦慮。他會為自己不願意繼續獨處找藉口,說這樣做沒有價值,根本是傻事或浪費太多時間等等。他會發現各種各樣的念頭都跑到他的腦子裡去,把他占據。他會發現自己正在思考對當天稍後的計畫,思考必須去做的工作有哪些困難,或者思考晚上要去哪裡,總之,有許許多多的事充滿他的腦袋,不容許他放空。」(P.176)

「根據我就愛的性質所說過的話,要達到愛,主要條件是克服對一己的自戀。在自戀這種人格取向中,我們只認為存在於一己之內的事物是真實的,不認為外在世界的一切現象就其本本身來說具有真實性,只按照它們對我們是有或有害來體驗它們。自戀的反面是客觀性,是按照事物本然的樣子看待它們的能力,是能夠把這幅客觀圖像和根據一己慾望與恐懼所形成的圖像區分開來的能力。」(P.182)

「對愛的藝術之實踐的討論而言,這意味著:愛因為取決於相對程度的無自戀。它需要發展謙卑、客觀性和理性。人的整個生命都必須為此努力。謙卑和客觀性是不可分割的,就像愛是不可分割的一樣。如果我不能客觀地對待陌生人,我就不能真正客觀地對待我的家人,反之亦然。如果我想學會愛的藝術,須力求在每種情況下保持客觀,並且在我不客觀時敏感地察覺到。我必須努力看出一個差別:我對於另一個人及其行為的印象,由於受到自戀傾向的扭曲,因而和那個人不受我的興趣、需要和恐懼影響的現實存在是不同的。」(P.185)

「愛的藝術之實踐需要信仰之實踐......

......理性的信仰是根植於一己的思想或感受的信念。理性的信仰主要不是關於某件特定事情的信仰,而是我們信念中的確定性和堅定性。信仰是籠罩整個人的性格特質,不是某個特定信念。

理性信仰是根植於創造性的思想活動和情感活動。......」(P.186)

「思想和判斷不是表現理性信仰的唯一經驗領域。在人類關係的領域,信仰也是任何重要的友誼和愛中不可少的特質。對別人有信心(信仰)意味著我確信他的基本態度、他的人格核心和他的愛是可靠的、不會改變的。這不是說一個人不會改變意見,而是說他的基本動機是不變的。例如,我確信他對生命和人性尊嚴的尊重是他人格的一部分,是不會改變的。

我們也在同樣的意義下對自己有信心。我們意識到有一個自我的存在,意識到我們的人格有一個不變的核心,不會隨著環境的變遷而變遷,也不會隨著我的意見和情感的改變而改變。這個核心就是存在於『我』背後的真實,是我們對我們的同一性(identity)的信念之所寄。除非我們相信我們的自我持續不變,否則我們的同一性就會受到威脅,就會變得依賴他人,用他們的肯定作為我的同一性的基礎。只有對自己有信仰的人才能對別人守信,因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確定將來的他和今天的他是相同的,也因此能確定他將來的感覺和行動能夠像現在所預期的一樣。對自己有信仰是我們有能力做出承諾的前提,又因為正如尼采所說的,人可以由他作承諾的能力來定義,所以信仰是人類生命的條件之一。與愛相關的是,我們應該要信任自己的愛:相信愛有能力喚起他人心裡的愛,相信這愛的可靠性。」(P.188)

2023年9月18日 星期一

DD分享會之後

今晚參加了一場Dragan Dreaming體驗分享會,在分享會中,主持人邀請我們透過「深度聆聽」的方式(我感覺有點像冥想),去看見浮現在心中的「夢想」,想像--心中深層的渴望,當它浮現出來時,是什麼樣畫面,我身邊是什麼樣的人,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在參加之前填寫報名表單時,我便在表單中寫下:目前自己的狀態,似乎覺得人不一定要有一個明確具體的夢想。若能保持對世界好奇、敞開,做有創造性的事情,自由地去經歷生命中可能遇到的各種事情,就是很理想的活著的狀態了吧。

夢想,目標,渴望的事,想創造的事。現在的心中,存在著這樣的事嗎?

分享會中,閉上眼睛,試圖看見些什麼。一開始心中混混沌沌地,然後有點用力地想要擠出一些畫面。住在一個自然的環境裡吧,有樹,有鳥,有蟲,有很多植物跟動物很多生命,有很寬廣的天空,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天氣變化、溫度、陽光、風、雨;那身邊是什麼樣的人呢?也許住在一個小社區裡,社區中的人們互相尊重又維持友善的關係,有老有少,有各種特質與專長,有不同的價值觀跟想法,隨時可以找得到人一起去做些好玩的事情、創造有趣的東西,經常自在地互相分享、交換各種想法與物品。而我呢,在這個社群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依然耕種著吧,有一塊田用我想要的方式耕種著,勞動生產食物,提供給大家。然後腦中浮現了另一個畫面是,「創作」,想要去聆聽很多很多他人的故事,然後創作,用畫的或是寫的,用虛構或是非虛構的方式,創造、紀錄這個世界。想做刊物做報紙,用我擅長的表達方式,去做一個傳遞資訊、提供想法的人......

將這些有點跳來跳去、不是很清晰的畫面,凌亂地記在筆記本上。後續的分享,心思似乎有點從這個圓圈飄走了,好像不太有辦法跟其他人一樣進入共感的狀態,而是卡在自己的「夢想」上。

如果剛才的那些就是我的夢想,其實,現在的我很大一部分就已經活在夢想裡了。當然有些還沒實現,但也已經在路途上了。咦,這樣的發現,不該是一件很幸福滿足的事情嗎?但是,那又要怎麼說明--已經活在夢想裡/夢想路上的我,卻感到「痛苦」呢?

人會不會遇到一種狀態是,被他的夢想折磨呢?

分享會結束後,思考著這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矛盾。我所感受到的痛苦是來自什麼呢?是我明明已經活在夢想裡,卻沒有充分的覺知嗎?還是夢想已然轉變,或產生了更多的渴望,我卻還沒有察覺?是我並沒有帶著愛跟感謝來看待周遭的一切,而是以恐懼的心生活著嗎?讓我感到受困的、害怕的、灰心喪氣的,是什麼呢?我的內心有多習慣用「否定」的方式,去認知世界呢?

是否,我在這個晚上瞥見的,就是我的「龍」的影子呢?


比起感動,更多的是激起了自己的困惑。或許困惑的開始,就是踏上旅途的開始。

2023年9月17日 星期日

《The Alpinist》

前陣子看了電影《The Alpinist》,紀錄一下自己看到的東西。

*以下有雷,介意者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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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lpinist》紀錄了一名加拿大的攀登家Marc-André Leclerc的故事。他是一名年輕而默默無名的攀岩者,卻創造了許多獨自攀登的驚人事跡。

電影開頭先鋪陳了攀岩這項運動在近幾十年來越來越大眾化,運動攀登的流行、社群媒體的發達,攀岩家成為有許多追蹤者的名人,攀岩也首次被納入了奧運項目。

在這樣的潮流中,Marc的存在顯得非常獨特,影片中形容他比較像是活在上一個世代攀岩社群的老靈魂,是不折不扣的“dirtbag climber”。他完全不在意任何的名聲,甚至沒有使用手機,用非常非常簡單的物質生活著,對攀岩充滿了巨大的熱情,唯一在乎的只有用他認為最自由的方式攀岩、攀登山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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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部電影讓我最震撼的,大概是影片中花了許多篇幅,試著捕捉、描述Marc在從事高難度攀登過程中的心境。

全然專注、與山融為一體、彷彿在空中自由地飛翔——完全呈現了一個強大的心流狀態。(又是心流哈哈,沒辦法這本書實在太神)

Marc的女友Brette描述,當他完成一項攀登計畫後,身上會帶著一股十分豐沛飽滿的能量,在生活中延續好一陣子。

為了追求這樣的狀態,他必須不斷不斷挑戰自己,在跨越邊界的攀登中,投入自身所有精神與專注力,在這之中體會到最美妙的能量與自由——但是這樣的挑戰,卻意味著生命暴露在更高的危險之中。

這使我感到困惑。Marc在攀登時所進入的心境,真的好美、好迷人,讓人覺得「這一生若能有這樣的經驗就沒有遺憾了吧」那樣的迷人。但是,生命的毀滅卻也會發生在一瞬之間。該如何看待這樣的生命呢?

就如同在影片最末,導演也說:作為他的好友,有這樣的結局,我很難認同他的攀登方式。

《心流》的作者認為,人的幸福並不是來自物質,而是我們能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意識,使之處於秩序之中。如果以這個定義來評價,Marc所活過的人生,可以說是某種幸福的極致樣貌吧。

忍不住回過頭來想自己,我的人生中存在著像這樣的事情嗎?像是Marc與他想要的攀登那樣的事物。

回想起來或許在早期爬山時,也曾有過相近的感受吧?雖然與Marc的攀登難度完全無法相比,但在以前沉迷於探勘的時期,完成一些具有挑戰性的路線後,也會有那樣高能量的、整個人彷彿脫胎換骨般的感受。

這樣的追求似乎已經在現在的自己身上消失了,或者說不再藉由登山與戶外活動追求這樣的狀態。那麼是轉移到了其他事情上嗎?好像暫時找不到能獲得一樣能量的東西,或許,這正是目前自己的生活中缺乏的一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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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c和Brette之間的感情,也讓我非常印象深刻。

像Marc這樣特立獨行的人,能遇到一個完全理解他、支持他,跟他從事相似攀登的伴侶,這兩個人能在這個世界上遇見,真是讓人覺得非常幸運的一件事。

雖然Brette說,看著Marc那樣獨自攀登,她當然還是會覺得擔心,但是她能夠理解,那是Marc的生命力的來源,而她就是愛著這樣的他。

這樣的關係有多麼難得,在遭逢失去時,那個疼痛就有多麼巨大。Brette含著淚說,「原本我們無憂無慮的生活著,突然被一個劇痛重擊,而且你知道這永遠不會好。」

共感著深愛Marc的家人、伴侶的悲傷與痛苦,實在是太讓人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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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有著令人難過結局的故事,卻也讓人更深沉地去思考,這一位Alpinist向我們展示的生命。那樣的生命狀態、關係的狀態——

看完許多日,偶爾想到,仍在心裡反覆咀嚼、縈繞。

2023年9月16日 星期六

獨處/分離焦慮

今日依然沒能好好工作,儘管已經進度延遲了。

時不時仍有陣陣難過情緒湧上。很簡單做著洗衣服、晾衣服、煮飯、洗碗的家事時,都會突然有,「我現在正一個人生活著喲!」這樣的念頭飄過,然後就感到很難受。

雖然好像比較明白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狀況,但要能夠克服跟消化,還是沒辦法立刻做到的事情呢。



最近一直一直在感受有關獨處與孤獨感的事情。

一直自覺是很需要獨處、也喜歡獨處的人,但沒想到當有大量大量無盡的獨處時間降臨,也會變成一件很可怕的事。獨處時,少了他人分散注意力,容易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自我」上,而過度巨大膨脹的自我意識,其實會造成很多問題。

「......但是獨處、沒有其他事情需要我們的注意力時,心理原本雜亂無章的面貌就出現了。因為無所事事,思緒開始亂竄,最後往往停留在最痛苦或是最煩惱的事上。除非知道懂得駕馭自己的思緒,否則專注力總會落在當下最苦惱的事上。這些痛苦有真實的,也有想像來的,有些則是近期的不滿,也有些是長期的積怨。...

為了避免這種狀況,大家會急著以隨手可得的資訊來填滿心靈,只要能將注意力從這些負面情緒挪開,做什麼都好。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許多人會花大量時間看電視,即使這麼做並不能帶來多大樂趣。跟其他刺激來源,像是閱讀、與他人交談或事發展嗜好相比,電視可以不斷提供容易獲得的資訊來吸引觀看者的注意力,而且耗費的精神能量是很低的。看電視時,就不必擔心隨意漂移的心靈會迫使他們去面對不想面對的問題,也難怪有人一旦選擇用這種方式來克服精神熵,要他們放棄這習慣是難上加難。」(《心流》P.182)

當所有的時間都可以自己支配時,照理說是一個全然自由的狀態,卻發現沒有能力賦予自己心靈的秩序,反而陷入思緒與精神能量的混亂發散,最後連自我都無法掌控。焦慮與痛苦的思緒會在這片混亂中輕易地蔓延,而為了逃避痛苦,只能轉而抓住一些隨手可以轉換注意力的短暫刺激(例如不斷地滑手機、看youtube),但這些外來的刺激也只是一時的,並不能協助建立內在秩序。

「為什麼獨處會帶給人這麼負面的體驗呢?根本原因還是在由內在控制心理並不容易。我們需要外在目標、外在刺激與外在的回饋,來讓注意力有個方向。缺乏外在訊息時,我們的注意力會開始游走,思緒也會變得混亂,最後導致第二章所提到的「精神熵」。」(《心流》P.250)

(精神熵:意識失序。進到意識的資訊與我們現有的意圖是衝突的,或是會讓我們分心而無法實現它的。失序狀況迫使我們將注意力用到不是目標的事物上,不再依照我們的意思接受安排,精神能量也因此變得沉滯而沒有效率。)

這的確也符合這陣子我的狀態,會不自覺地將大量的思緒,拿去想一些讓自己感到煩惱、痛苦的事情,即便事實上它們並不是那麼需要煩惱的事。當感到痛苦,又會無法控制地花很多時間滑手機、看一些無意義的速食資訊填補注意力、逃避痛苦。

過度巨大的自我意識,讓人過度將焦點放在自身的內心慾望與考量。當現實無法符合內在慾望,便會帶來挫折與壓力,對精神形成極大的干擾。對於壓力與挫折的反應變大、承受度降低,一些小事情就可以讓我沮喪很久、容易覺得自己一定做不到、做不好。

《心流》書中提到的解決方法,是試著「把焦點放在外在世界」。

「與周遭環境結合,不只是一種樂趣無窮的心流體驗,還是克服逆境的重要機制。首先,注意力不在自身時,不如意的事帶來的挫折對意識的干擾會小一點。一個人把焦點放在內在混亂時,最容易感受到精神熵;如果可以把焦點轉向周遭環境,壓力造成的破壞就會小一點。再者,一個人把注意力集中在環境時,會藉著精神能量的連結,成為它的一部分。這可以讓人更了解整個體系的狀態,遇到困難時也更能找到適應的方法。」(P.298)

「受到威脅時,我們很自然地會把精神能量轉向自我,想盡全力抵禦威脅。但是這種先天反應很容易影響我們的適應能力。它會加劇內心的動盪,使反應變得較不靈敏,甚至會使人孤立自己、遠離人群,獨自面對挫折。但是一個人如果持續留意周遭發生的事,就可能出現新契機、做出新反應,而不被生命的流動排除在外。」(P.300)

而對自己來說,目前「閱讀」與「書寫」,是最簡單可以幫助將焦點從內在混亂移開,投注在有意義的事物、建立精神秩序的事情。閱讀書本可以讓我去接觸自我以外的想法,跳脫既有的認知,而閱讀過程中需要去理解一些複雜性較高的資訊,也會讓我能夠集中專注力。而書寫,則是能將腦中亂飄的思緒慢慢沉澱下來的過程,書寫時意識不再關注混亂本身,而是轉移到「表達」上,而試圖將一件事表達清楚,就是一個讓意識回歸秩序的過程。



最近很想好好練習建立內在秩序,對自我內在的精神狀態與外在的生活自律,都能擁有更高的掌控力,讓我即便在獨處的狀態,也可以自由地將精神能量與專注力,投注在任何我想要投注的事物上,而不總是不受控的到處亂竄。

除此之外,似乎也慢慢了解並試著去接納,我對於與人失去連結會感到孤獨、渴望與他人建立更多連結的這件事。

走出自己的世界、去與他人交談、互動,對我來說是一件有點壓力與抗拒的事,因此有段時間我放任自己毫不用力,全然活在自己的世界,卻忽略其實我還是需要與人互動,而它其實能帶來許多意料之外的美好感受。

在獨自生活了比較長的時間之後,感到比起獨自生活,更喜歡與人一起生活--在生活上大大小小的事情,能夠互相照應支持的感覺。在獨自工作了很久之後,開始渴望有夥伴一起為同個目標努力、合作、互相切磋出火花的感覺。

和他人溝通、合作,時常需要耗費掉比起獨自作業更多的心力,過去的我寧願凡事自己來,省事省力省心,又可以完全依照自己想法。但現在漸漸有不同想法,和他人合作,才有機會突破個人的極限,去做到更多事情,那之中所需花費的心力與面對的挑戰,也是我不能再逃避,很想要練習的事。



昨天送伴侶去搭火車後,獨自回到車上,腦中忽然冒出一個詞:分離焦慮。拿出手機Google,看了幾篇文章,頓時有種恍然大悟的感受:原來我有分離焦慮!彷彿替自己難以解釋的悲傷狀態找到了一個命名。

對於與親密依附對象的分離,有一種「一旦分離,對方可能就不會再回來了」的過度焦慮與恐慌。不只是單純的「很想念對方」,而是會開始無止盡地胡思亂想。我會被拋棄,愛會消失,意外會發生。嚴重時惡夢連連,食慾變差,情緒崩潰想要阻止分離。

回想起來,好像一直都有這樣的問題,不論是在現在,還是過去的關係中,或大或小存在著。而我一直以來的應對方式,似乎是想辦法壓抑感受、轉移注意力、表現得更加獨立自主,甚至是主動與對方疏離、冷漠,並誤以為這樣就克服了分離焦慮。疏離與冷漠是想要迴避太過需要對方而帶來的心情起伏--你存不存在,都不會影響到我、都沒有關係。

閱讀依附理論相關的文章,其中針對母嬰關係做的「陌生情境測驗」,屬於「不安全型依附」的嬰兒,在母親離開房間一段時間再回來後,會出現的反應:無法輕易的被安撫,對母親抱持著憤怒及抗拒,但同時又極度渴望和母親接觸(焦慮型依附);或是對母親顯得疏離、冷淡、漠不關心(逃避型依附)。

感覺自己好像在缺乏安全感的情境中,有時候會是焦慮型的反應(憤怒、抗拒),更多時候是逃避型的反應(冷漠、疏離)。

分離焦慮與不安全的依附類型,都源自於童年經驗中被疏於照顧而衍生的不安全感,而這影響會延續到人長大後,各種與他人的關係中,尤其在與伴侶的關係最為明顯。

然而我實在很難回溯出自己童年中有什麼被疏於照顧的經驗(只依稀記得很小時候有段時間因父母工作,白天會被送去保母家;還有剛要去上幼稚園時都會感到非常抗拒跟焦慮)。相對來說「對負面情緒的壓抑與表達能力上的缺乏」,似乎是自己身上比較能看出來的問題。

當有負面情緒出現,如何能夠辨別並以正面的方式表達自身需求,是自己不太習慣做的事情。更常是表面上裝作沒事、心裡實際上卻非常介意。或是渴望對方能夠主動發現、並滿足自己的需要,如果我的需要無法被察覺跟滿足,心裡又感到失落,最後為了迴避失落的情緒,又變得疏離。

嘗試與伴侶「直接溝通」,或許是一個可以慢慢建立內在安全感的方式。及時提出明確具體的需求、被積極地傾聽與回應。增加這樣好的互動經驗,或許就慢慢能夠建立關係互動中的安全感,慢慢卸下心中深層的焦慮--關係是美好的,伴侶他會一直都在,即便暫時離開,他還是會再回來的。

2023年8月26日 星期六

螞蟻

通完第一段電話之後,試圖做一些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稍微抽離開情緒,於是起身去熱了飯跟湯,打開喜歡的節目看最新的一集。看著看著發現注意力沒有成功被轉移,依然努力看完了節目,但並不享受。然後受不了了開始爆哭,感覺陷入某種死胡同,覺得前方無路。走投無路的情緒,撥了第二通電話,接通後持續地爆哭,無法說話,不知道哭了多久才說出幾個句子。

情緒稍微撫平一點之後,又說了一些些的話,最後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不知道如何表達,如何被接收,或許他也累了我也累了,草草結束這場通話。

再刷了一陣子網頁轉移注意力,本想把碗盤丟著明天再處理,卻發現流理台出現了一大堆螞蟻,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白天熬的香菇油太香了吸引來的,之前碗盤暫放沒洗也不曾這樣過,而且這次來的是跟之前常出現的不同的大螞蟻。密集的蟻群瘋狂爬動,在流理台四處蔓延,頓時又讓我頭皮發麻一陣崩潰,原本平常不太願意殺螞蟻的,即便是跑來喝水讓人困擾的螞蟻也會盡量把牠們活著撈起來放生。當下卻選擇暴力用水沖牠們消滅牠們,一陣亂沖亂抹殺了好多好多螞蟻,只想把牠們趕出視線。忙碌一整天累了似乎無法好好思考好好行動,胡亂整理後逃出廚房。真是糟糕的一個夜晚。

在這幾個小時間突然出現的瘋狂蟻群,簡直就像是自己內心世界的映照。

或許我也一直誤會了自己,然後用錯誤的方式去處理面對的問題。像是因為覺得在乎就會痛苦所以選擇去演得像是不在乎,並相信演得像就是真的。害怕自己的在乎會帶來為難、負擔、限制。混亂分不清楚自己想要的、介意的、在乎的、重視的種種事物是否合理一致。

感到矛盾,認同即便在關係中最重要的還是個人的自由發展,認同理想的關係是去支持對方的探索,而不是彼此限制自由,也想被這樣對待。但是,漸漸發現努力調適了一段時間後,似乎還是無法適應另一伴的工作型態,需要長時間外出、以及時不時數天失去通聯的特性。對這樣的狀態感到辛苦,開始去想難道我其實很需要有一個可以天天回家陪我一起吃晚餐聊聊今天發生了什麼事然後在彼此身邊安靜做各自的事後一起入眠的伴侶嗎?如果缺少了這樣的穩定感會讓我的生命感到失落嗎?或是這是我現階段渴望的但未來也不必然?在關係中有其他更重要的東西,是讓穩定感的失落變得可以被接受的呢?

最近的煩惱真的很多很多很多,精神狀況大受影響。或許自已也正在一個很需要很多很多的支持跟陪伴的狀態所以對這個現狀特別感到崩潰。或許該去找可以支持自己的資源,還有我是不是其實並沒有找到好的方式好好釋放自己的情緒。那就繼續在這裡雜亂無章地寫,至少希望寫完後剩下幾個小時的睡眠,可以不要再做那麼多惡夢了。

2023年8月9日 星期三

火車上

在高雄回台東的火車上又感到有許多東西卡在心裡,讓情緒低到了谷底。

近年幾乎每次回去都會聽到外公外婆抱怨著因為牙口不好、越來越無法咀嚼食物;體力衰退、腳哪裡痛哪裡痠、越來越難出去走動......。等等的事情,聽在耳裡心疼但又好像做不了什麼,更多的是無力感。一方面好像也只能接受這就是人自然衰老的、不可逆的過程。或許也正因為是這樣,每一次離開都會加倍地感傷,有一種,好像真的是見一次少一次的悲傷的感覺。然而因為我要提早搭火車,外婆還是特地幫我煮了一堆食物帶便當,說到這個就有點後悔,應該順著外婆的心意多裝一點菜、而不是一直說著這樣就好了那樣就夠了不要裝太多。可以的話,還是盡量多多回去看看他們跟他們說說話吧。

然後也回想著跟父母講話相處還是很容易生氣跟不耐煩、用自己不喜歡的方式講話。現在算是什麼人生遲來的叛逆青春期嗎?或許因為自己長大了出外生活了,好像也逐漸累積出一點點屬於自己的價值觀跟生活處世之道,反過來就容易對父母帶著批判的眼光,覺得他們怎麼這樣那樣,應該要怎樣那樣。但是他們明明從小到大都不曾用批判跟控制來對待我們,一直以來都很尊重跟信任我們去活出我們的樣子啊。長大後的我,也可以像這樣看待他們、跟他們相處嗎?下次再累積情緒的時候,試著退到安全的空間範圍去釋放情緒,而不是直接把情緒發在他們身上吧。想到今天離開前也沒有跟爸說一句父親節快樂,腦中有數次飄過這個念頭,但就是覺得嗯,當下沒辦法說出口......。



另外就是工作壓力吧。近期手上的工作跟進度讓人感到龐大的壓力與擔憂做不好的恐慌。一邊擔憂的同時又好像很難用理想的步調來一步步進行,經常每天都不滿意當天的工作進度。或許是在這樣的撞牆狀態裡吧,在目前的步調中感到混亂,不太知道自己朝著哪裡走、為何走。除了近處的死線,更遠處也有著令自己焦慮的事物只能這樣跩著一大堆亂糟糟的線團往前遲緩地滾動著。。明年的規劃是什麼,下一期的作物種不種,下一步要去哪、想去哪、如何去,至今為止的累積又是什麼......每次想到這些事情腦袋就一片打結,很想靜下心來仔細思索又總是靜不下心。



以上加總的種種讓人彷彿失去了對自身意義感的掌控。忍不住去看著他她她他想著他們是活得多麼有意義有價值,而我呢?
也甚至開始拿一些根本沒必要的東西來煩自己、讓自己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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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更新此處,一來便是一連串的負能量釋放。
(話說回來好像都是這樣,通常都是在感到不好的時候才會寫)
但,能誠實寫一寫總是好的吧。

2023年3月24日 星期五

自由工作者更新日記_01:重擊

認真數算,才發現自己過著無正職工作的生活已經三年。從一開始為了自我探索,離職成為「不上班族」,到處走著看著,不知不覺離辦公室越來越遠,兼職、接案、種田維生,竟也糊里糊塗地活了下來,到現在已以「自由工作者」來認同自己的身分。

2020年邁入自由工作,其實並不在自己的計劃裡。曾有嚮往但並不覺得會這麼快發生,開始的莽撞,也走得踉蹌。最近這樣模式的生活遇到了不小的瓶頸,開始讓自己沒有信心能夠繼續走下去,一度興起了再回去職場上班的念頭(也真的跑去投履歷面試然後又被打回來了)。

停下來問問自己的心,如果有機會能做到,你想繼續嘗試嗎?我想,我是想繼續嘗試的。此時腦中理性的那個部分跑了出來,提醒自己,何不好好來研究跟分析,現在讓自己感到很困難的是哪些事情,而一個成熟的自由工作者是如何去克服這些的?又,如果想要讓工作跟生活往穩定發展的方向前進,有什麼地方是需要改進、補強的?

要從整個結構上來全面地審視自己自由工作生活的架構與方法,而不是一直停在某種模糊不確定的狀態,當感到焦慮不安時,只靠轉念或心靈雞湯來自我催眠。

第一步想著先來蒐集資料,於是搜尋了幾個相關主題的Podcast節目,其中一個頻道叫《不上班賺更多》,點進其中一集「自由工作者的5大禁忌」,想不到才聽這個節目第一集,就直接被重擊在地--因為他講的5個禁忌,我全部都中彈!

這五點包括:不清楚自己的金錢流向(沒有將自己的收入與支出做成清楚的財報,了解固定支出,只大概知道出去的錢跟進來的錢,因此心情會隨著大月小月而對金錢的焦慮有所浮動,心裡有許多不確定感,也難以留住較大的資本,因應特殊的狀況、或做比較大的投資)、沒有把工作跟生活分開(沒有在時間跟空間上做出上下班的區隔,陷入效率低落、無限期延長工時的惡性循環)、沒有做事件的輕重緩急分類(落入一直在忙著完全眼前的事情、窮忙)、不重視身體健康(常因工作做不完而熬夜、睡眠不足、過勞而造成身體受傷發炎)、忽略心理健康(壓力管理失衡、陷入只像是一台機器在不斷運轉的麻木狀態)

一邊聽一邊感到中彈失血的同時,也不禁頻頻點頭,開始理解為什麼現在會感到消磨與疲乏,原來真的是在許多沒有留意到的地方,犯了或多或少的錯誤。至少開始了解原因,找到原因之後,也就有下一步能夠去修正的方向,心裡其實舒坦了許多。

在這集Podcast的最後,有一個我很喜歡的總結:「我們選擇成為自由工作者,不只是想要改變工作方式,也在學習如何生活,還有更妥善的個人管理。因為我們試圖找到一個最適合自己的工作跟生活模式,讓我們的工作效能跟生活滿意度都能夠極大化,這樣的意思是,我們不該只是極力的賺更多錢,也不該只是拼命地降低工時,爭取自己可以利用的時間讓自己過得很閒,而是應該要兩者並行,並且找到一個適當的平衡點,才能夠讓我們既能持續為別人提供價值,也能把自己的生活過得豐富,這也才算是一個精彩的人生。」

被重擊在地後,歸零,再重新爬起。於是開啟了這個「自由工作者更新日記」,將會整理這段自我更新過程中的發現,做為一個紀錄與註解。

2023年3月20日 星期一

林婉瑜

雖然曾經推薦朋友用林婉瑜的詩告白,但其實在那之前並沒有認真讀過林婉瑜的詩集。

第一次仔細讀她的作品,是和豆一起讀的。在你們剛交往的時候,那時還沒有生活在一起,豆從台北來台東找你,在台東市漫無目的地閒逛,然後一起在台東誠品看書。

兩人捧著同一本書一起看,讀得快的人停下來等讀得慢的人,再一起翻頁前往下一頁。(現在回想起來,真是熱戀期才會做的事)

那天你們一起讀了架上的一本林婉瑜的作品,《我沒有談的那場戀愛》,一起掉入了林婉瑜文字所構築的意象世界,捱著彼此,讀了一篇又一篇。


『看行事曆,這個月有一天將和你見面,結果這個月突然只剩下那一天,其他的日子分別變成了:和你見面前一天、和你見面的前兩天、和你見面的前三天、和你見面的最後一天......。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昨晚睡前喝了啤酒,今天醒來以前做了一個好夢,夢中你來找我,在我沒有預料的時候,抱住我、親了我一下。夢裡快樂的感覺,延續到醒來後都還持續著。

和你見面的前一天我要潛入溫帶海域尋找花帽水母,和你見面的前兩天我要搭乘火箭前往國際太空站執行任務,和你見面的前三天我要去熱帶雨林和印度貘排練雜耍,和你見面的後一天我要前往沙漠幫絲蘭澆水,並且蓋好海市蜃樓,和你見面那一天,我要抱你,很久。』

--〈只剩下那一天〉,林婉瑜,收錄於《我沒有談的那場戀愛》


和你見面的前九天,也是台東誠品結束營業前的最後一天,你想起這本一起看的書,特地再去了一趟誠品,但架上的那本書,已經不在了。

後來,在別的書店買到了這本書。後來開始跟豆一起生活,從數算見面的日子,到日日夜夜一起相處。你又陸陸續續收了好幾本林婉瑜的詩集,因為豆說他喜歡,因為這是你們一起喜歡的東西。

雖然已經不會再同時看同一本書,但你喜歡在放鬆的夜晚,各自沉浸於手上的書,在兩人都讀完後,再彼此分享最喜歡的是哪幾首。

不知不覺書櫃裡放詩集的那一格裡都是林婉瑜,直到有天豆說「好像太多林婉瑜了」。

但寫到這邊,想到還有一本一直很想要的,還是決定等下去一趟書店把它帶回家。



2023.1.30


補記後來:

1. 結果書店正好沒有那本我缺的,我買了另外兩本詩集,一本是鴻鴻的《樂天島》,因為豆也有說過他想讀鴻鴻,開始讓我也想讀,也期待豆看到詩集會開心。另一本是孫得欽的《白童夜歌》,純粹很喜歡孫得欽的詩而為自己買的。

2. 其實去書店之前可以先打電話問有沒有那本書再過去的,但好像不太想這麼做。就跟當時去了誠品書卻已經不在了那樣的心情,好像就是想要確確實實去體會相遇與否所帶來的感受。

2023年3月18日 星期六

改變

有改變要來了,但我還不知道它何時會發生。今日午後躺在房間地上,一邊聽訟缽音檔一邊滾按摩球放鬆身體,心中浮現了這樣的想法。

會離開現在住的這間房子,這個生活的地方......這個念頭浮現的時候,沒有太多擔憂或感傷的情緒,就是作為一個應該會發生的事實,很中性地略過了腦海。

而現在可以躺在地板上很平靜地想著這些事,也是經過了很多高潮起伏。

年初時突發的「被搬走」危機,在後來漫長的應對與溝通後,目前是暫緩了。雖然目前房東不再表明要我們搬走,但仍埋下了一個不確定性,不知道他何時又會改變心意,不知道何時又會對我們感到不滿意。這個租屋一直都沒有簽合約,都市生活的朋友多半聽了會感到不可思議,說這樣不是很沒保障嗎?然而若是在地生活的同溫層,彼此聊起簽約與否的話題,大概都會一齊苦笑並了然於心,不喜歡白紙黑字簽約、僅用口頭約定,比起法律合約更重視人情、關係、心情跟感覺,才是常態。

房子的危機暫緩後,我又遇到了這一期馬鈴薯收成狀況不好無法銷售的挫敗。感到筋疲力盡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一位朋友分享了一個工作職缺的招募訊息,一時大為心動。職缺吸引我的地方是,地點在台東,而且也是農業相關的工作。或許是三年多來無正職工作的日子,面對收入的不穩定感與生活的起伏,在這次收成不佳的打擊下,累積到某個承受值的節點,「一份穩定收入的工作」頓時在眼中帶來莫大的吸引力。再加上租房的事情,也多少讓自己開始想要擁有多一點選擇的能力。

然而心裡還是不太肯定是否真的要去嘗試,尤其是還有最後一批馬鈴薯還沒採收,如果錄取了工作,手上未完的農作要怎麼辦?而自己又真的準備好要再次成為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了嗎?心裡卡著種種猶豫,一直拖到投履歷的截止日,才壓線寄出履歷。後來收到面試通知,一度放棄面試又再次去面試的過程也是經過一番峰迴路轉,最後公告的結果是,我沒有錄取。

得知沒有錄取後心情有低落小小一陣子,除了難免有些「沒受到肯定」的感受外,可能更多的是對未來的焦慮吧。後來想想,期待可以得到職缺的自己多半抱著「這對我來說是個比較輕鬆的選項」的想法,如果得到職缺,至少今年就不用煩惱自己要做些什麼了,雖然也有未知的成分,但進去一個相對穩定的環境做自己相對有把握的事情,比喻起來就像是要從傳統路撤退了那種鬆了口氣的感覺。但現在卻又發現無法轉進傳統路了,眼前仍必須面對需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的無路未知探勘路,而自己茫茫拿著指北針,連接下來的方位都無法決定。

然而也沒有低落太久,沒有錄取工作,自己就能好好地把四月這最後一批馬鈴薯的採收與出貨做完,對自己也對上次欠著訂單的客人們有個問心無愧的交代。在三月初縱走隊下山後也接續接了幾份設計的工作,最後一批的馬鈴薯也開始陸續收成。最近的生活是專注在調整自己的工作節奏、培養生活的規律跟專注度,在忙碌中也盡力保留著餘裕。仍然有很多的方向可以去,好玩的事情與好玩的機會,如此告訴自己,就並不覺得沒有錄取工作是失去了什麼。是否會想繼續過自由工作的生活,或是再次進入一份正職工作;把握還可以盡情探索的年紀,去世界其他地方看一看闖一闖。有一些可能想做的事情仍在醞釀與感受著...。

有趣的是,大概在去年底時,對於在鹿野的耕作生活、與這裡的人事物之間的日常連結,都達到一個蠻滿意舒服的狀態,正覺得有信心好像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今年初就連續遇到了幾個大衝擊,徹底動搖了原先感到的平衡及穩定。近幾年都會在一年的結束與開始做一年的回顧跟年度的目標設定,但今年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感覺要來做這件事,或許那種「會有很多不可預期將要發生」的預感早已在心裡吧?

浪來了的時候,記得放鬆身體,去感受浪的波動。往前划的時候,也要記得穩穩呼吸。

2023年1月23日 星期一

消沉

最近遇到了房子的事情,讓自己陷入了一陣巨大的消沉。


起因是在約莫兩週前,輾轉從鹿野朋友口中得知,目前住處的房東希望我們搬走,甚至已經私底下在找下一位房客。

面對這個境,第一週的自己,身處在混亂的情緒漩渦之中。一方面要想辦法辨認跟釋放自己的情緒,一方面要想著如何處理眼前問題。巨大的焦慮與壓力讓自己每日無法好好進食,也睡得很少很淺。

到了第二週,情緒似乎已沒有那麼強烈,但能感覺到自己非常消沉。

對於留在鹿野,對於繼續做現在的事情,對於繼續維持現在的生活,對於現在的關係,對於心理面那團灰暗混亂成一團的東西,對於一切--都非常消沉。

好像不想繼續了。但也不知道,不繼續種田了之後自己要去做什麼,生命的原動力又是什麼。

好像不想再留在這裡了。但也不知道,不在這裡之後自己要去哪,能夠去哪,自己的家又在哪。

每天睜開眼睛想著這些,心裡寂寞又消沉。似乎有很多話想說,需要說,但沒有人可以聽,最後只好又全部,全部收回心裡。

2023年1月5日 星期四

人為什麼要結婚?

去年底有段時間陷入了對「結婚」這件事的思考。想著「人為什麼要結婚?」「婚姻的本質到底是什麼?」

思考的過程一直感到混沌不清,也與伴侶有過幾次片段的討論,然而總有什麼東西卡在喉間不甚舒暢。直到某天在facebook上滑到一篇推特翻譯過來的短文,寫著關於幾對不曾經過交往歷程、直接結婚並相處融洽多年的故事,瀏覽著底下留言,忽然間腦袋靈光一閃,卡住的東西茅塞頓開。

啊!原來我一直把「婚姻」跟「一段長久經營的愛情關係」混在一起想了。事實上「婚姻」跟「愛情」根本是兩件事啊!婚姻是一份規範權利義務的法律契約,其背後的力量是國家--由國家定義了基於什麼樣的條件能夠組成一個被法律認可的婚姻。而國家需要定義婚姻的目的是什麼呢?我在此大略地理解為社會穩定及經濟生產的需要。

由此可見,婚姻的本質根本不是愛情。把它們混為一談,視婚姻為對愛情的當然承諾與某種對「一生一世」的保證,怎麼想都會納悶「這到底在幹嘛?」。因為愛情根本不理性,也根本無法用一套規範去「保證」。而婚姻是一份理性至極的契約。將本質如此不同的東西混淆為同一物,或者是同一過程中的不同階段(愛情最終會發展成為婚姻),因此產生了錯誤的追求與期待,這才是許多痛苦的來源吧。

再仔細想想,我並不是今天才忽然認知這個道理。曾經讀過許多有關家與婚姻的理論及論述,也曾經自詡為激進的「毀家廢婚派」。然而過去這些思考或許更偏向思想上的練習,停留在頭腦而並沒有真正進入身體的實踐,當自己真正身處一段親密關係中,與伴侶近距離對話著「我們未來要結婚嗎?要生小孩嗎?怎麼樣可以結婚?」實在很難全然理性地將感性切割開來,由當局者迷進入旁觀者清。

為此,試著重新爬梳自己在這議題上的思考歷程:

(以下提到的一些對於文本與理論的理解,是經過自己有限的消化及時間洗刷淡忘殘留下來的,不保證正確及完全貼近原典)

我似乎從小就對於成為「新娘」「母親」這類的角色興致缺缺,鮮少想像自己那樣的未來,也並不會特別嚮往要組成自己的家庭。大學讀了社會科學與接觸女性主義後,因為更深入認識了女性進入既存婚家體制後,可能面臨的各種性別問題,因此對於婚姻這個概念變得更加排斥及心生抵抗。同時也對於「由異性戀一夫一妻組成的婚姻」壟斷了「家庭」這個概念感到不滿。

回想在2013年,伴侶盟推出了包含「婚姻平權」、「伴侶制度」、「家屬制度」的多元成家草案,但只有婚姻平權在後來經過大法官釋憲、於2019年立法院通過「司法院釋字第748號解釋施行法」(中間在2018年則是經歷過公投的挫敗)取得成果,同性婚姻在台灣以專法正式實施。而當初多元成家草案中爭議更大的「伴侶制度」及「家屬制度」,則未能進入立法的討論,如今似乎也幾乎消失在主流的討論目光中。

在正反方針對「多元成家草案」激烈攻防的時期我正好大一(2014-2015年),彼時就讀的人文社會學院對於這項議題也熱烈關注與討論。在自詡進步派的學院中,支持者是主流,而其中更有一些人會宣稱他們是「毀家廢婚派」。什麼是毀家廢婚?又毀又廢的,聽起來很激烈聳動,以我的理解,毀家廢婚要毀滅的是「對於家庭及婚姻的單一定義」,進一步批判現存國家體制下的婚姻及家庭制度對於少數人的排除及捨棄。有別於同性婚姻爭取的是「讓我們也加入這個制度」,毀廢派問的是「我們真的需要婚姻嗎?」從根本改變、推翻這套遊戲規則。(參考文章:〈「毀家廢婚」作為一種實踐、立場與運動資源的重新佈署〉

大學時期的我也曾經自我認同為毀廢派。這樣的認同來自於知識上的學習,包括在黃應貴老師的跨領域對話課堂中閱讀並討論《21世紀的家:台灣的家何去何從?》--透過許多「非典型現代核心家庭」的個案研究,將「家」的意義放回歷史脈絡中進行檢視,並重新討論家的性質、形成過程與維持機制究竟是什麼?我們要如何面對當代家庭所面臨的各種矛盾、想像下一個世紀的家的樣貌?

另外一個印象深刻的文本,是在中文系劉人鵬老師的古典性別理論課堂中,讀了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讓自己更深刻認知到「我們現在習以為常的家庭形式,並不是自古以來就有的不變真理」,而是經由歷史過程而形成,在恩格斯的理論中,現代家庭是應運著私有財產制而生,並與現代國家的產生及治理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經過這些知識的洗禮,我實在對於進入既存制度的家庭很難再有什麼憧憬,也就漸漸認定自己未來不會結婚也不會進入家庭。但人畢竟是社會性的,還是存在著情感連結、在生活與經濟上互相支持照顧的需求。在我大四時,參與了幾位朋友自發舉辦的讀書會「爸媽老了怎麼辦」,討論各種長照相關的案例及議題,過程中更是深刻意識到把人的照護責任限縮在現在核心家庭上時可能會遇到的各種困境難題,也開始想像若自己未來不婚不生無家無子,要如何面對老後生活?讀書會的期末發表,我便試圖尋找解方,研究了國內外的青銀共居、熟女公寓、生態社群等等案例,而這個過程,也進一步解放了我對於「家」的可能性更多想像。

當年的多元成家草案,我認為伴侶制度及家屬制度多少還有搖動「家」的固有型態(雖然在毀廢的論述中也有批評伴侶制度跟家屬制度還是受限於原有框架)因而持支持立場,但同婚運動發展到最後,全部力道都集中在婚姻平權,酷兒身影幾乎絕跡,「讓相愛的人能夠結婚」成為最能召喚情緒共感的敘述方式,卻也一再反覆加強了婚姻制度與「愛的力量」之間的混淆。然而基於達到運動訴求而與可能成為絆腳石的毀廢派及酷兒論述切割,這樣的運動策略可以理解。

2018到2019年的我可以說是非常沉浸在同婚議題的論述中,為護家盟的言論激憤難平,在2019年5月立法那天特地請了寶貴的補休到台北立法院前支持、並在最終通過時跟著眾人一起搖彩虹旗歡呼吶喊。回想起來,那段時間對於同婚運動論述的主要方向--訴說同志伴侶之間真摯的感情故事,以「愛」作為召喚溫情的依歸,我是十分共感與沉浸其中的,這樣的沉浸稀釋了曾經對於婚/家的激進批判思考,不知不覺對我造成頗大的影響。卻在此刻回看才意識到,酷兒論述已邊緣不知所蹤。

於是,當我首次與伴侶認真討論關於結婚的話題,立刻感到內心有許多衝突存在。

我一方面認定婚姻制度中的性別壓迫會帶給人不幸、結婚對女人根本一點好處都沒有、極度抗拒妻子與母親的社會角色框架,同時也想著,我也想有機會跟伴侶長久地走下去,如果不結婚的話,是不是就代表我不夠愛對方、我們的愛情所朝向的未來是渺茫而發散的?

對愛情有著期盼與嚮往,然而婚姻制度與主流價值觀卻使人沮喪。而如今看見並拆解這個矛盾,讓自己可以稍微脫離既定腳本,嘗試組件出可以婚、也可以不婚的,愛情、家庭與未來的生活方式。

我認為現在的社會已經越來越能接受不婚不生者的存在,雖然在制度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總覺得我們這一代人在價值觀與經濟條件上,對於要過什麼樣的人生似乎有更多選擇的空間,也因此更需要停下來想想:這件事情的本質是什麼?對我的意義是什麼?好好思考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去做這件事情。

制度存在那邊,如果有這個空間與選擇的餘裕,可以使用,可以不要使用,更可以帶著自己的意義,去轉化它來使用。

例如某次聊天中伴侶曾發想「以兩年為期不主動續約就會自動解約」的婚姻,當下我充滿懷疑,現在再仔細想想,卻覺得是一個蠻有創意的提案,拆解了婚姻與「永久」之間的等號,不是終身職而是短期約聘的概念,負面來看或許較不穩定沒保障,正面來看卻使人保留更多自在變動的彈性。

對現在的我來說,並不認為要將婚姻制度作為某種愛情的寄託、保障或成果,愛,完全需要另開一個大的篇章。愛跟婚姻之間可以有交集,我不否認婚姻中同時存在愛情的可能,但它們是獨立的兩件事。兩個人的婚姻不一定起源於愛,兩個人的愛走到最後不一定是婚姻。我覺得婚姻更接近創業夥伴那樣的合作關係,伴侶當然可以嘗試一起創業當工作夥伴,但他們要一起經營的將不只是兩人之間的感情。

我甚至比較天真認為,生養小孩也與結不結婚是兩件事,生養小孩的最佳隊伍也不一定是一夫一妻。(但夫妻在獲取國家補助上應該還是相對容易,例如育嬰假,這有沒有差別我就沒特別研究了)對小孩來說,他的爸爸、媽媽一定要是夫妻他才能健康長大嗎?我好像不這麼認為。雖然我沒養過小孩(但至少當過小孩啦),但直觀認為,比起夫妻與否這種形式上的關係,小孩的主要照顧者、重要他人情緒穩定且能夠給予小孩足夠的支持與接納,才是健康成長的關鍵吧。

因此「年紀差不多了就該開始考慮結婚」這樣的社會時鐘對我就失去了意義。是否去使用婚姻制度的外在理由只剩下它在法律上享有的方便(但目前沒有需求也沒有研究),而「內在理由」--也就是這件事對「我」、對我與我伴侶關係的意義,可能是什麼?我不知道,我還在想,順其自然看需求何時會浮現。也可能到70歲才覺得「好像可以來結個婚」也不一定。

在我有生之年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看到下一個多元成家法案、有別於既存制度的新的選擇出現。曾經對於未來最美好的憧憬是單身熟女共居公寓,而如今卻也多少會想像進入婚姻的未來。或許哪一天內在動機清楚浮現的時候,才是要結的時候吧!